姨姨天堂

我是社畜,为什么要讲道德

牙痛先生(七)



A把自己关在房间中,用了一天的时间重复地看那盘录像带。少年的B走上红色天鹅绒的舞台地毯,然后他鞠躬,走到琴凳旁坐下,从颈背到腰杆的线条挺拔得像一株年轻的橡木。这个时候的钢琴手还不是为他一人而存在的,他纤细而有力的手指底下会流露出水一样清透回旋的旋律,饱满裸露的额头上的汗水被灯光涂抹出一层掺了金粉的蜜色。一曲结束后,少年B再次鞠躬,露出一个有几分现在影子的拘谨笑容,只有这个时候,A才在他身后看到了二十四岁的B的影子。这样昙花一现的紧张原本是不必存在的,过于闪耀的才能足以毫无忌惮地去攫取每一个人的目光,怎么会有人不看着他?视频在他要迈下舞台的瞬间便结束了拍摄,归于一片短暂的黑暗。A按下循环播放键,一遍一遍听着那首《月光》第三奏鸣曲,十一年前的B循环往复地登台、表演、然后谢幕鞠躬。


少年因为疲累而随着喘息颤抖着睫毛,对着十余年后、隔着一片液晶屏幕的A畅快而意气风发地笑了,这样的笑容他从没在那张成熟后的面孔上见过。A感到自己与这个少年被困在了同一个牢笼中,他们同样对前方的未来一无所知。少年走下了舞台,他所熟识的那个B站在一座吊桥的那一端笑着,中间是看不到尽头的迷雾缭绕的塌陷。A想:你希望我过去找你吗?我不知道。


他花了一些时间去在网页上搜索关键字,出人意料的,只是一点点零碎的片段就足以将那个匪夷所思的事件大致拼凑清楚,直白露骨地呈现在他面前:因为独生儿子失踪而发狂的女人想报复办案不利的警察,她找到那个孩子的瞬间,少年正在舞台上弹着贝多芬的《月光》,这首陈词滥调的必选曲目将两个素昧平生的男孩紧紧连结到了一起……于是女人带走了那个少年,并于一个月以后在家中用火柴点燃了桌布,却在最后一刻将孩子推出了门外。非常简单的故事,惊心动魄,脉络明晰。从此再没人知道之后这个孩子去了哪里,又长成了什么样的大人。A咀嚼着这个故事,那种夏日午后酷热的失真感又一次淹没了他。


A坐在自己家的床上,手放在吉他的弦上,有一搭没一搭地随着钢琴曲附和几个水波一样荡开的音符。等他不再看那盘录像带之后,他找出了B这些年为他所有重编曲的投稿视频,如饥似渴地听了无数遍。等他意识到的时候,钢琴与吉他的音色几乎是严丝合缝地交织在了一起,在地下室狭仄低矮的天花板下方盘旋着,仿佛B就坐在身后,那双记忆中拿着合金器具的手理所当然地在键盘上飞转弹跳,血红的夕阳已经倾洒在外面的世界中,A却浑然不觉。


当天夜里,A做了这样一个梦。独属幕布之后的那种浓稠的黑暗笼罩住了一切,他什么都看不到,依旧往前走着,感到有什么在指引着他。这种直觉成为了真理,他来到了一束雪白的镁光灯画出的圆形下面,有什么要更加白而耀眼,闪着玉石一样柔和又莹润的光。A蹲下去,那里有一只坠落下去的白鸟,羽翼尽折,肢体扭曲,但美丽得无以复加。这种超脱于人世的白来源于从羽毛缝隙间淅淅沥沥渗出的红,它的皮肉几乎脱落了,露出底下牵着血丝的白骨。A想伸出手去触摸它,那里一定存在着一双黑曜石一样的眼睛,被暴风雨后的水雾浸得柔软了,露出温柔又悲哀的神情……


黑暗像水波一样晃动起来,再度吞没了一切。白鸟消失了,A睁开了眼睛,什么都不复存在。


A接到了一个陌生来电。有的时候也会有一些星探摸到他家的住址,三番两次发邮件或者打骚扰电话,但是他这一次鬼使神差地接了起来。那边说:您好,A老师。您也许不记得我们……A心想:废话!你还没说你是谁我怎么会知道。那边有点紧张地语无伦次说了许多,A才想起来这是两年来前他合作过的一个乐队,主打游戏插曲创作和改编,他们交集的那一次合作是在一个惊悚动作游戏的配乐,A给他们演唱了主题曲及一系列插曲,非常走运,这个乐队连着游戏都在一夜间声名鹊起。那边说:A老师,我们要来C市巡演了,您有没有兴趣来客串一场?A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说:好的。


他突然感到了一些不知所措,又有隐约地庆幸。任何人都有前尘往事,特别惨痛的又要另当别论。一群人一起去参加一个热热闹闹的酒席,一起起哄最后一个到的人,但是这个人有可能在家刚安置好生病的妻子,或者狠下心肠丢下了哭闹着让自己不要走的儿女。这些话绝不可以宣之于众,若是忍不住说出口,喧闹的空气就会在瞬间降到尴尬的冰点。而B可以算是其中翘楚,他也就会那么轻描淡写地笑一下,然后举起杯说:不好意思让大家久等了,我自罚三杯。A没有因为那个戏剧一样的故事而无法正视B,却突然感觉心脏被一股雾气一样湿凉的悲哀攥住了。


A如约而至,来到乐队租下的排练室练习。训练非常累,还好这几位都是非常有趣又好相处的人。汗水啪嗒滴落在锃亮的木格地板上,仿佛两年的时光嗖嗖倒退回原地,A仍旧是放浪形骸的大学生,把青春浸泡在烟花大会一样的演出和排练中。


有了时间以后,A决定搬家,从地下室换到一座公寓的三层,那盘录像带被他粉碎以后塞进了生活垃圾的袋子里。白天有阳光透过窗子照进来,晚上看得到闪耀的万家灯火。他晚上开始做一些光怪陆离的梦,在梦里B也成为了与他同一所学院的学生,有空的时候B来看他的演出,或者A抱着玫瑰花,吊儿郎当地坐在观众席,看着首席钢琴手的坐席上那一个熟悉的黑色身影,他们的目光无数次颠倒位置地相撞,直到太阳升起,幻境化为晨曦的泡沫。他开始无比认真地写一首曲子,年轻艺术家开始着手雕刻普赛克的塑像,却又无比害怕被推开的那一天到来,A不再隐藏了……他写下的每一个音符,每一段词句都堪称露骨,是从心脏深处血淋淋地捧上来的。不管是白天那个温善可亲的B,还是夜中那个神秘的钢琴手,他们都绝不会听不懂,A站在失意的深渊前,把匕首交到了他的手里。


到了演出前一天晚上,A上传了这首心血之作,然后给B发微信说:B医生,明天晚上八点,栗子树livehouse有我的演出,请您一定要来。用的是十分诚恳而笃定的语气。


B回复道:好,我一定会来。


当晚,A坐在化妆室里抖腿,听着外面一点点沸腾起来的人声,感到自己的紧张感已经可以在人生排行榜上登峰造极。他终于忍不住越发难熬的焦灼感,戴上兜帽悄悄溜到开始排队的人群中。B就站在中间,穿着简简单单的白衬衫和黑西裤,戴着A亲手挑的细金丝边圆眼镜,好像一只海鸥落在叽叽喳喳的燕子中间。盛夏的夜晚闷热无风,他拿着传单扇风,丝毫没察觉到A悄悄溜到了他的身后。A心中的雀跃就像气球一样鼓起来了,他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恶作剧地附在乌黑发丝掩盖下的耳朵底下吹气。


“是我!”B吓得脚底拌蒜,A好不容易欣赏一回他惊慌失措的情状,一边笑一边搀了他一把,两个人撞到一起,“太好玩了,我忍不住……”


“大明星好闲啊,”B凉丝丝地说,“这么多来看你的人,知道还有隐藏杀必死吗?”


A从这句话里品出了一点九曲十八弯,深到了一百条巷子里的醋香,美得就差把尾巴摇起来了。但时间容不得他再腻歪上一会,A急急地从口袋里掏出个连着挂绳的卡片,套在了B的脖子上,又珍重地掖了掖他衬衫的领子。


“这个是后台的通行证,”A低哑的声音消散在燥热的风里,他手指尖的热度就快要烧到了脸颊上,兜帽好热!,”来不来找我,由你说了算,好不好?……我要走了,等结束后我有话要和你讲,一定要看着我!”


A放开了他,眷恋地缓缓放下手臂,手背蜻蜓点水地碰了一下柔软的发丝,他几乎是用逃的拉低了连帽,倒退着走到了人群里面。


他实在没有自己表现出来的那么举重若轻。当A挎着他的黑色lespual,再次站到聚光灯下时,滞涩的空气仿佛变成了上涨的水位,就等一场大雨便能漫过胸口,堵塞呼吸….观众和歌者的联结不在于任何一种优雅简单的消费关系,倒像是古罗马斗兽场上血淋淋的拼杀,不管是有意识或无意识,如果歌者不拼尽全力地去攻击观众,他反而会被拉扯入万劫不复的漩涡中。A用呼吸把自己当作乐器一样调试着,灯光将人们的脸模糊成了白亮的一块块光斑。先是攥住人心脏的高昂鼓点,然后是合成器的电子音,好,开始了!


A的瞳孔猛地放大。他听不见自己的声音。没有声音!来回博弈的贝斯线和鼓点清晰异常,早就走完了前奏的路线,这场众目以待的涨潮没有他的存在。为什么?怎么会这样 ---对了,麦克风!是麦克风!他倒退一步,半小时前才被调试过的黑色机械宛如死物,沉沉地缄默着。A突然想起关于溺水的人的传说,他们不会惊声呼救,甚至连水花也掀不起来,就只是那样把头部露出水面,表情怪异而呆滞,直到呼吸停止也没有人看得出异样……就在这个时候,就像逆流中挣扎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他一瞬间便认出了B的身影。


那道白影像一根在滔天大浪中浮沉的缝衣针,在几百只随着音乐狂乱挥动的手臂中,B举起了右手,隔着黑压压的巨浪,那双手是会说话的!他缓缓地张开五指,比着:“2---6----1---5---4-----“


“5。“


他在那里。


A的大脑一片空白,等他意识到时,他的手已按在了吉他的弦上。他连拨片都来不及使,干涩的琴弦震得手指生疼,直把他的魂灵往下拉。他几乎是凭借肌肉记忆便完成了那段高难度的跳音,冷而硬的金属音符不管不顾地奔流向原本的河流,打乱了原本各自运转的节拍,却也引爆了今夜的第一根引线。贝斯和鼓点几乎是瞬间便合作默契地紧咬不放,又恰到好处地为这段近乎撕咬缠斗的独奏留出空地,年轻男女疯狂尖叫。A再抬起头时,B消失了。


按照原定顺序,A本应唱过这首后暂时离场,再第五首著名插曲时再度出现。他现在却顾不上这么多了,几乎是极力控制着才没有跌跌撞撞地逃下舞台,匆匆交代完更换立麦的事宜便一头扎进了化妆室。A再不是台上那个发光发热的焦点了,仿佛那个目中无人、高高在上弹奏着吉他的青年只是一场镜花水月,噩梦依旧没能放过他。久违的窒息感弥漫上来,他喘不上来气,头顶的吊灯遥远得像在月球,有个人在他身后说:“您还好吗?“


A没有回话,他掐着喉咙,如同一条濒死的鱼一样蜷在地上抬眼看那个人。对方穿着staff的T恤带胸牌,面孔普通,神色平静,进来时带上了化妆室的门。


A艰难地说:“你换了……“


他从那双黑压压的眸子中仿佛看见了许多人,又什么都没有看见。那个人手足无措,想蹲下来去碰一碰A,被他拼命挣扎着逃开了:“您不需要这样!“他小声说,”我什么都不会对您做,就是这一点点的时间,求您了,让我和您单独呆一会……..“


A的眼神怨毒地盯着他---为什么?凭什么?


“您不该这么看我!”对方一瞬间便失控了,伸出双手扼住了他的脖子,灼热的吐息喷在A被冷汗浸满的脖子上,“A老师,这是您的错……为什么又要出现在这些人的面前?我知道的,因为我去过您的每一场live所以我知道,您自己都没有察觉……那么多的人啊,上百成千,而您只会看着我,会对我温柔地笑!这些您都不记得了?“青年的眼睛被悲痛和惊愕浸满了,宛如恶鬼修罗,下一秒又温柔缱绻起来,他抽噎着,说出的话却语无伦次,”您太可恶了,既然早已决定成为我的东西,还这样欲拒还迎…“他低低地笑了,”我本以为您为了我再不会对别人唱歌了……不要怕!再等一下,我们一起离开这里…我们一起!“


他随着最后几个字加深里力气。A仰躺着,灵魂仿佛脱离肉体,冷漠地看着两具交缠在一起的躯体。他从喉咙深处发出一种行将就木的咯咯声。


下一秒,青年的整个身体被抽去了力气,头颅软绵绵地垂下来,受重力拉扯向A倾倒过去---这个仿佛最后愿望的无意识动作也没有被满足,他被人提着衣领粗暴地扔到一旁,发出重物倒地的巨大声音。B面无表情地大步跨过那具身体,向他蹲下来。A剧烈地咳嗽,面孔上不正常的血色一点点褪去。


啊,他茫然地想:这个梦还不错。


待他呼吸顺畅了一些,B几乎是拥抱着他将他拖了起来,仅仅保持一个简单的站立姿势就几乎要了他的命。B像对待一个没用的孩子一样环抱着他,那两条瘦削的手臂力气大得可怕,却只是垫在A背后的墙上,一点点轻柔地拍着他的后心。A死死地盯着他,张开口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想要那手臂抱得更紧一点,直勒进骨血,再不分离,他急得眼泪都大颗大颗沿着面颊躺了下来,却只能发出断断续续的抽噎声。


“没事,“B轻柔地说,鼻尖几乎都顶上了他的,黑眼睛水波荡漾,”现在好多了,不要急,我们有时间。“


A贴着墙,自暴自弃地笑了,把脸埋在双手中。他依旧无法正常呼吸,像肺痨病人一样难听地喘,脸上的潮红及其鲜艳,”你走吧!”他的喉咙变成了一只年久失修的风箱,“你—你都看见了,我生来就是要将一切搞砸的。现在---都完了!我该---我该回我该在的地方。“


B仿佛离得更近了,那双爆发力惊人的手正在温柔地、不由分说地一根根掰开他的手指,A不敢又不想在那双眼睛中看见自己。B的指尖托着他的下颌线,他突然便发现了不谐和音一样的异样感---B还没有冲他笑过。


“看我,“B说,”看着我,抬一点头,A老师。“


A懵懵懂懂地照做了,B放大的面孔前所未有的清晰可见,近到他能一根根地去数蜷曲的乌黑睫毛。他喜欢的那个人侧了侧头,找好角度便吻了上来,比他想象的还要柔软,带着和人一样熨帖的热度……A疯了一样攥紧他的手臂,想要凑得再近一些,好汲取更多氧气,那个人却不近人情地退开了。


“一次吸气,一次吐气,“对方用着拿糖块诱惑孩子的语气轻声说,”记住了吗?好,那我们再来一次。“那双温软的唇瓣再次覆了上来,A又听见了自己心跳的声音。真的吗?我只要等待一秒,好好地自主吐出一口气,那个人就会温柔地奖励我,他不会消失…A紧紧扣住了B的五指,浓密卷曲的睫毛被雨水打过一样晶亮地颤着。他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不要让这个人离开,慌乱而极温顺地慢慢呼吸,甚至不敢自己去寻那一处温热。他幸福到了极点,片刻的分离又煎熬到了极点,等B结束这漫长的折磨,他也只是怔怔的站在原地,没有放开相扣的双手。各种声音像开闸的潮水一样回涌,他听得见工作人员的纷乱脚步落在木地板上,搬动器材的声音,远处是轰轰的嘈杂乐声与人群肆意的尖叫……这个世界接住了他。


B放开他,嘴唇上有一点厮磨后漫开的血色,A的血液轰鸣着涌上了头部,他头晕脑胀,理智许久才回笼,想起地上那一个毫无知觉的第三者。“他………”


“不要紧,不用去管,”B打断了他,嘴边有丝轻蔑的笑意一闪而过。也就那么电光火石的一刻,他就跟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笑了,“说起来,我刚刚在台下听得很清楚……您的独奏太厉害了。大家都没有想到,不过效果也好到出人意料。”


“真的?”A问他,“真的吗?我—没有………”


“真的。超级棒,我感动极了,好希望还能听您弹吉他,别的也好。”


他的双脚踏踏实实地站在地面上,心却飞到了九霄之上。嘈杂的声音告诉他现在已经到了第四曲收尾部分,呼声一波接着一波。A的眼睛清亮极了,声音直往上飘:“那—我该走了!”他说出口才发现B在这里,就仿佛要把他抛下,“我会的,我会去弹--但是你……”


B又是笑,眼睛里盛着与他如出一辙的欢喜,并不过分,刚好不溢出一丝一毫。他过来帮他拉高了领子,挡住那些浮现出来的淤痕。B说:“就等一会儿,我后脚就到,放心。“


A胡乱地点了点头,脑子里被各种各样的思绪塞满了,这完全超出了他能处理的范围。他攥了一下B的手指,又不好意思地放开了,倒退几步到了门口。他转过身去,依旧能感到背后那个人深深的注视…A深吸一口气,手指离开了化妆室的门把手,大步迎着那束目光走了回去。B要比他矮上两公分,他需要略微低一低头。A浅尝辄止,极为青涩地亲了他一下,几乎只是让唇峰蜻蜓点水地停留一秒钟。他说:等着我!


A在通往后台的黑暗走廊上健步如飞,他仿佛一个奔赴战场的国王一样登上舞台,去昂首挺胸地迎接狂乱的呼声和尖叫。两年的空窗期像个笑话一样被他践踏在脚下,没有多久,B也回到了台下。那件白衬衫在泛着幽光的暗处发出透明的光彩,太清晰了,连那个人熠熠发亮的眼睛都看得到……只要在这方寸天地间,他就无所不能,可上九天揽月、下五洋捉鳖。A都快忘了放声歌唱是一种什么情形,就在今晚,他变成了一束绷紧的琴弦,上过上好的松油,准极了的音符自己就要争先恐后地汩汩流淌出来。最高潮那一串重复三遍的长乐句,单词繁复到令人舌头打结的地步,他没有一丝滞涩便吼了出来,高昂的尾音挑着配合到极致处炸裂的鼓点,整个现场再次陷入疯狂。A舔过嘴角,面上露出了自己看不到的带着血气的笑容。千百双眼睛,他一下便能死死捉住B的那一双。他用喉咙,用身体,用手指,用能调动的一切呼喊道---看着我!


间奏先是一串澄澈的钢琴音符,再过渡到缠着电流的爵士风演奏。A倒退一步,离开了麦克风,他低下头,双臂却向后弯曲垂下,整个人浸在月亮一样的金黄圆形中。下一秒,随着那双绷紧的小臂向前画出弧形,几道艳红青蓝的光柱有生命一样投射下来,狂乱地把每个人沾染上奢靡的色彩。A带跟的光亮皮鞋敲打在木制的地板上,他分明是踢踏着步子蹦跳舞动,乌黑的卷发上落下彩虹一样的水珠,露出一截被汗润得晶亮的雪白腰身。这舞步也精准到了无情的地步,仿佛铁锤夯实钢钉,蜿蜒的乐章变成了被楔子嵌在地上,却仍昂着头颅吐出红信子的毒蛇。在这种情况下,他身上挂着沉重极了的电吉他,仍然能在间奏结束时不带一丝喘息与走音地歌唱。


尔后A恍惚间想起来,B说过想听他弹吉他,于是他也真的照做了。A跪在被汗水打湿的舞台地板上,他用膝盖压着效果器,立起吉他大开大合地玩起了一段solo。尖叫声一波接一波,再也不曾退去,可这梦就快要结束了,水雾迷蒙了A的眼睛,他透过舞台光晕那朦胧的瑰丽往前看,目光迷离而无助地在一个个人头间寻找着……一个痛苦至极的事实深深剐进了心底。


B不在那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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