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姨天堂

我是社畜,为什么要讲道德

【天官赐福/权引】殃及池鱼(三)

  *三章完结

  *老么多对话 节奏十分不好 大家凑活着看




         依稀恍惚还疑梦,大雪飞时得见君。

                                                 -----《古今和歌集》



权一真其神,武艺甚高,心性至纯。近年来信徒猛增,香火极旺。他幼时一心钻研,循着正路早早飞升;做神做的十分本分,除魔卫道有求便应,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地面上的人看他,总觉得似乎总缺了一点什么。到了每年中秋扎灯的时候,这些信徒便恍然大悟,拍着大腿明白过来了:不知如何给他编中秋夜上演的戏文!

 

人世对神有自己的一套标准:神之为神;自然高贵凛然不可侵犯; 但全然失了烟火气,也是不行的。这原本不是什么堂而皇之的道理,做了神的,多半留着自己为人时的习惯与爱好,或是神与神之间投缘交好,更是不可多谈的美谈。再或者,就算不能如“四名景”一般名声响亮,在人世间也一定能留下些大大小小的佳话来。这一点,权一真便着实很让人难办了:因为上述这些,他一条也不具备。

 

就是把地皮翻过来,也找不出第二个比引玉自己更知根知底的人了。震惊虽能让他脑子断了片,却并不能阻止他明白事情真相;他这个师弟,说好听点是不善于与人来往,说直白点就是神缘与人缘都差的一塌糊涂,除了修炼仿佛脑子里再无其他,年纪轻轻便到了飞升的境界,竟然也没在人世间闯荡过一番。上找无绯闻美谈,下寻没生前逸事。能够大作文章的,便是这唯一一个惊天污点,当年背后陷害他的卑鄙小人,落入邪道的前西方武神,同门师兄….

 

引玉:”……就是我本人。”

 

他这样腹诽了道,一肚子出离愤懑竟也是瞬间灰飞烟灭了,只觉得十分没力气。他后面那人看这对话突然又断了,十分好奇,巴巴着又张望过来。望没望个清楚,突然感觉后颈一凉,教人拎着衣领给扒拉到前面来,听见人说:“你问。”

 

那人大惊,不知进退:“我?这,这不行吧,我还是回去….”

 

引玉凉凉地道:“谁写的谁问。”

 

这文人心里分明觉得自己遭了天谴,一想和现实比起来也没什么出入了,这一点便在他脸上表现了个淋漓尽致,竟是表现出几分悲壮与薄凉出来。乃是心下一横,只好视死如归跟现实妥协去了。

 

他细若蚊蚋地问:“敢问、敢问奇英殿下……这位师兄殿下的扮相,或是选角,什么都行,可是哪里有问题?有出差池的地方,您尽管交代…”

 

引玉心道:十分有眼力劲儿,还给我加了个殿下……

 

权一真道:”我师兄他不长那个样子。”

 

那人道:“我去让戏班子重新选角。”

 

权一真一脸若有所思,道:“他不长那个样子。身高也没有那样矮。”

 

那人听了说:“可否详细交待一番?”

 

权一真道:“他不长那个样子。脸上没涂得那么花花绿绿。”

 

“………”

 

这样尴尬的沉默持续了好一会,权一真才继续说道。

 

“写的也不对。”

 

那人听了这话题终于转了向,近乎欣喜道:“可是有隐情?”

 

权一真道:“不清楚,我当时昏死过去,没看见。”

 

“………………”

 

引玉在一边作壁上观有些挂不住了。他心里五味杂陈,觉得这些年没有自己跟他讲话,也没有个鉴玉在旁边吵吵耳濡目染,可能致使权一真的语言能力还没来得及慢吞吞发育就忙不迭开始退化了。他这些年没历练出别的什么来,却一定比当年更乐意安慰别人也安慰自己,这么一想便几乎笑了,心软下来。

 

当真是再没有一个人适合当权一真身边的丑角了,他闭着眼都猜得出来当陪衬的是个什么形象。只是这遗臭万年的是他,被添了麻烦的是他,甚至隔了这么多年,要给那昔日臭小子擦屁股的还是他。替他了却这一桩啼笑是非的差事,也不敢露出本来面目,只能顶着个假壳子招摇撞骗,曾经做过神的往下走,是不是走到他这个地步的也算前无古人了?

 

引玉道:“是真是假,真的还重要吗?”

 

这个论调新颖。他一开口破了这死一般的沉静,便瞬时感到那两道视线同时汇聚过来。也没去细管,只管自己痛快似地道:

 

“奇英殿下,就如您说的一般。就算是牵扯到个中隐情,过了这么些年头,不说是人,就是神也有更迭换代的,就算真探查出了什么真相,又有何意义,谁人在乎?这样看来觉得别扭难受,便托梦与信徒,叫他们不要再演这出戏便好。若是这样,也不用再看见您那师兄的丑角扮相,您意下如何?”

 

他话音落定,方是感觉那少年武神第一次认认真真地瞧了他。

 

引玉想偏头避过他的目光,几乎是花了些力气才抑制住这股冲动。权一真说话的时候一直就这样,他的眼睛无喜无怒,像是什么动物的眼睛,澄澈与黑皆是令人心惊。有时候能绽放出些光采来,无非是见着什么稀奇事物或精彩招式,剩下都给了见到他时的那股精神奕奕的劲。

 

他与引玉说话时,便最喜欢一直看着他的眼睛。无遮无拦,不管带了什么感情,仿佛连眨眼都顾不上,就是要教他无路可逃,这样细枝末节上也要他一败涂地。

 

引玉才想起来,他曾经是最欢喜这一点,也最恼这一点。

 

权一真道:“这样不行。”

 

他笑道:“有何不妥?”

 

权一真道:“绝不行。要叫他们改过来。若是一直是那样演,那我……”

 

他说到这里,竟是有了几分激动,整个人神采更明亮起来,愈发贴近引玉记忆中最初那个少年模样。他看得微微失了神,如同日光不是那样盛的下午,却遭云层中突然溜下来的一缕光晃了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权一真低声道,那样低微的话音却轻微得如同惊雷一般。

 

“那我……便再也寻不着他了。”

 

引玉周身仿佛真的遭雷击过。他分明是不想听这样的话的,身体却丝毫动弹不得。厌恶感甚嚣尘上,甚至让他想要捂了耳朵,第二次起了落荒而逃的念头。

 

权一真当然不可能注意到这样细微的反应,他垂着眼睛,用着小孩子一样颠三倒四地言辞说着。

 

“……..我找了他很多年。从前的事情不知道真假,那我便想找他问个清楚。我不知道师兄去了哪里,不知道他现在过得如何,高不高兴,若是天下都不记得他,后来的人只看见他那个样子………“

 

“………那我以后下来,去问人有没有人见到过他,他们见到了也再认不得了,那该怎么办?”

 

引玉干巴巴地道:“那您又是由何觉得,他就是同那丑角不一样呢?”

 

权一真说:“不一样的,自然就不一样。”

 

他说:“过了这么多年,也许就算是您也认不得了。”

 

权一真如同孩子一般,执拗着道:“认得的。”

 

引玉说:“人世间沧海桑田,不比天上;他曾为神,终败在自己的心性下,这样的人,如何能历经百年守住本真?不仅是您,也许……也许他也早已忘记自己当初是那个样子了。到了那一天,他本人站在您面前时,您也绝对不会认为那是他。”

 

权一真说:“他在我面前,我便能认得出来。”

 

引玉如同被鱼刺哽住了喉咙,再也说不出什么来。

 

他们之间再也没有什么话好讲。过了些时候,竟是权一真抬了头,眨了眨那双泉眼一般的黑眼睛,低声道:“………奇怪。”

 

引玉心中一惊,连忙掩饰着笑道:“哪里奇怪?“

 

权一真那双眼睛直盯着他,仿佛猛兽咬着了嘴里的猎物,便让人再挣脱不开。

 

权一真说:“你很奇怪,太奇怪了。“

 

引玉全身的血管都要冻结了,木然地看着权一真想了好长时间,连那张没什么喜怒哀乐的脸都要皱起来了,也没搜刮出个更好的形容词来。便只好没头没脑地这么说似的。他道:

 

“原先师兄对我,平日从未说过什么狠话。就是气得急了,我也知道那是为了我好。而其他人敷衍我的,厌恶我的,我也听惯了。可听你讲话,虽然无礼,我听着却也不觉得生气,反而有点像…….“

 

“……………………”权一真道,“算了,分明不像。”

 

引玉:“………………”

 

他刚松了一口气。便听少年又说:“虽然不像,但如果当初我师兄也同你一般,也没什么不好。”

 

引玉笑笑,强压着心里要翻上来的一股情感道:“可是奇英殿下…这世界上,哪有什么当初那样便好?”

 

权一真道:“你说的对。”

 

之前剑拔弩张的气氛缓和了不少,权一真不说话时,便恢复了那副无悲无喜,最配得上这神明二字的神态。

 

引玉想了想,对他道:“奇英殿下,下次这样的事情,可以找自己的信徒去办。不要…不要再打人了,也不要这样硬闯进来。您好好去说,大家就一定明白的。这样的话,我想……..您那位师兄也会放心些。”

 

权一真眼睛亮了亮,道:“真的吗?”

 

引玉道:“是真的。”

 

权一真说:“我相信你。”

 

他们身周的雾已经要渐渐散了,逐渐显露出这个除了苍茫白色再无其他的诡异境地。天要亮了,他的法力维持不住这样长时间的梦境,人的五感仿佛浸透在热水中一样,他看不清楚,也听不清明。引玉便与他那样隔着距离坐着,人影如同水中的倒影一样泛着涟漪,度过这最后一点时间。

 

权一真突然道:“我觉得你说的话,有些很有道理,令人信服……那你说,我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找的见他?”

 

引玉很有耐心地说:“有一天吧。”

 

权一真明显对他这个不走心的回答不太满意,却也奇迹般没有发作。他们这一场颠三倒四地谈下来也堪称是个奇迹的连锁了。他也只好想了想,自己说道:“一定不远了。”

 

引玉:“………”

 

他笑着叹了口气。听见权一真近乎是用少年人清亮的声音喊了。

 

“那”,他猛地仰起头,朝着快看不清的方向道:“我还能再见到你吗?”

 

梦境快要倒塌了,少年那张模糊的面孔一时间竟然出外明晰起来。他那双灼灼发亮的眼睛闪着光华,仿佛披着个假壳子的不仅是他,权一真也从什么桎梏里拼命地挣脱下来,对什么也都不管不顾了。万丈日光撕破云层,生生在那张仿佛上好的工匠雕出来的,总是对一切都漠不关心的脸上凿出了一个缺口。

 

权一真说:“我总觉得有什么事情,你是知道的……就算是找到我师兄,如果他不肯亲口对我讲,如果我又做错了什么的话……你是不是就可以告诉我?总有一天,我们还能遇见的话…”

 

话未说完,他的身影便如同滴摇摇欲坠的水珠一样,消失了个彻彻底底。

 

知道他听不见了,引玉仍看着那个方向,细微地弯起了嘴角。

 

他小声说:“也许吧。”

 

 

“道长!“他对面那人脸上写了四个大字:心有余悸,道,”那奇英殿下,当真不会再来了么?要是他再来的话,我可….“

 

引玉蹲在清晨熹微的日光里,在一片狼藉的白纸里翻不知道什么东西。听了话头也不抬便回道:“应该罢。“

 

这人心里松了口气,便一个翻身裹上被子,打算好好睡上这些天第一个安生觉。却教一只手制住了,力道深厚,让人丝毫动弹不得。他抬头看那道人逆着光的脸,差点在秋高气爽的天气里吓出一身冷汗。哪还有什么仙风道骨的模样,这副面孔,这股气场…简直、简直就像….

 

引玉微笑着,和颜悦色道:“先生实在辛苦,还是请先过目这本折子再做决定的好。“

 

他看着那熟悉的一本,额上布满细细的汗珠,双手连着握的那书卷都颤抖起来。他身边这道人不疾不徐道:“我在这条道上不说资格老,也摸爬滚打了许久…只听那血雨探花秉性最恶,法力深不见底,想要一个人是死是活,生不如死,死后仍不得安息,皆易如反掌。先生可知道,这样一位绝境鬼王,生平最恨什么样的人?“

 

引玉道:“胆敢拖欠他东西的人。“

 

房门內一阵鸡飞狗跳,仿佛什么人惊慌之际滚下榻来,杯盏砚台摔了一地。家丁耳朵贴在门上,听见里头有人几乎是厉声喝道:“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就是要做到底。若是不想挫骨扬灰,便快些照他交待的悉数改好,若是还想保住这条命….便不得有半点疏漏!界限就在午前,不得迟上一分一刻!“

 

 

 

那一年年关将至的时候,西方有地界闹了挺大的邪祟。权一真下来收拾完,顺着蜿蜒路径下山的时候,才刚刚能踩上一层银霜。他当然没在乎,只管闷着头往下走。到了山脚边上,已然是披了一身厚厚的白,拔起脚才能艰难地往前走。这镇子里有人看见他,大惊失色,以为是什么只限在冬天活动的雪怪下了山。

 

他闷着声不答话,还是让人家围上来把雪都拍掉,撺掇到一个暖和茶馆坐下才算解了误会。茶博士是个热心肠的,看见这年轻人把身上发间的雪掸了个差不离,只有眼睫上还有稀薄的一点银白。现在手里捧着他塞的那一杯热茶,露出一双黑亮得像被雪水擦过的眼睛,定定地盯着外头瞧。

 

外头人声鼎沸,戏唱的正红火,乐声鼓点震耳欲聋。半条街的人活计做的心不在焉,心甘情愿地被这一年中为数不多的娱乐搅了生意,在喧闹的大气氛里笑着打岔。小伙计忙不迭地捧了个白瓷火盆跑里跑外,几大块木炭烧得暗白,露出里头晶亮发乌的赤红。

 

茶博士把帘子掀起来。他的视线没了阻拦,直着脖子去瞧个仔细。听店家对他道:“老折子了。是那西方武神,奇英殿下的。”

 

年轻人“哦”了一声,仿佛又突然失了兴趣,低头去喝他那杯茶。

 

雪下的纷纷扬扬,连那戏台上都积了不薄不厚的一层。他听见那鼓点奏完,似是到了结束的点。过了半晌,外头快湮灭了的人声居然又响亮了起来,夹杂着有人疑惑的话声,却又被几声零零落落地喝彩压了下去。

 

茶博士道:“奇怪。这是新编了?原先没有这一出的。”

 

权一真走上来,与他在门口一道看着。那积了一层银霜的戏台上,又走上来一个穿着薄薄衣衫的半大少年来。乃是半句唱词没有,只低头站在原地。鹅毛一样的雪片争先恐后地钻进满头凌乱卷发里去,只消片刻便落了一身。

 

台下没听说过这一出,正是满心狐疑了。在这鸦雀无声的寂静中,终于是又走上来一个白衫男子来。那人身形欣长,面容温和,一身白衣站在雪里,好像是要和着雪融到一起的意思。那青年上了前去,伸手去拂那孩童满头满脸的雪。

 

他扑了几下,十分尽心力的样子,却不消雪下的大,转眼间便连同他也积了一头的白。那青年扮相的人想了想,低下身去与少年低声说了些什么,不知被什么弄得无奈又开心,露出一双弯弯的笑眼。

 

孩童没笑,定定地叫道:“师兄。”

 

那人没应,只笑着点点头,又点点头。便牵了少年冻得僵红的双手,两个身影一同朝戏台后的阴影走去了。一大一小,一前一后,孩子跟得亦步亦趋,只抬头一直瞧着,仿佛一点不怕风雪掉到眼睛里去。

 

权一真看着那戏真的谢了幕,台下明白的不明白的,也说笑着渐渐散了。仿佛这时候,那样凛冽的风才真的吹痛了他的眼睛,他低下头去,看见两粒洁白剔透的雪片落到了他的茶里头,在小小的深色漩涡里随波逐流了瞬间,便飞快地消逝下去了。

 

 

 

 

完了!看到这真的十分感谢!!!

 

写在后面

 

什么都没写的时候,我是很想写个百八千字小论文来吹吹师兄的…真的很多年不写同人,我写同人的尿性就是把自己心里的小论文找个方式表达一下。也是那么多年以前有朋友觉得我以前一定写过古风,但我真的一写才发现,实在太难了,根本不适合我这种混吃等死的大型文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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